【亮统】BRAVE ~chapter 8~

比起那身药水泡发过一般病态的皮肤,青年碧绿色的双眼倒显得格外正常,甚至沉淀着一种平静而敏锐的光,他抬眼对上元歌惊诧异常的视线,眉梢都没动一下,淡淡问道:“新人?”

元歌如梦初醒,浑身猛地震了一下,这个场合不需要他来作答,他只需敛目垂首,装作一副惊弓之鸟的战后幸存者模样,暂时还能蒙混过关。

诸葛亮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他的动向,见他一刹那满脸不自然的慌乱,微微蹙起眉头,正想开口发问,餐桌另一边响起一道粗旷豪爽的嗓音,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。

“这就是我们指挥官救回家的野兔子?”

元歌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,诸葛亮登时无语凝噎,眼珠子斜过去觑着刘备。

刘备抬手挠了挠头,脸上挂着的笑里生出几分尴尬:“哈,哈哈…我这么和他们解释,更清楚点。”

野兔子…元歌缓缓将视线移到房间一角,他自认发生种种之后心态够沉稳,即使面对豺狼虎豹依旧能面不改色沉着应对,只是遇上刘备这样时刻出其不意用跳脱的脑回路震你一下的人,他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去坦然相视。

元歌惯用的招数是他不想说话的时候,就不说,闭着牙关不动声色的模样几乎能与他引以为傲的生物机械体相混淆。面积不大的餐厅一瞬间空气凝滞,还是刘备先拿下帽子,盖在心口欠身礼貌鞠了一躬,道:“欢迎来到蜀的大本营基地。”他将帽子扣回去,红雀儿又找到了安生之所,落在他帽子尖上扭头梳理羽毛,刘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,道:“之前已经介绍过了,我是刘备,暂且算是这里管事的,你要是喜欢的话,叫我小备备也可以。”

元歌几不可见地向后诸葛亮身后挪了一小步,诸葛亮双手抱胸,眼镜盯着刘备,话头却对着一旁的元歌,凉凉道:“平常没事不用找他。”

刘备毫不介怀地笑了一声,转身将餐桌边坐着的人一一介绍过去,方才开口问到他的壮实男子叫黄忠,和刘备一样以炮击为专长,还有惯用冷兵器的关羽,张飞等人,个个精壮结实,神情倒也算得上温和亲切,大概见到元歌这般起码比他们削瘦一大圈的体态,第一面也滋生不出多深刻的威胁感。元歌在心中暗暗记下个大概。刘备转了一圈面向诸葛亮,顿了顿,耸肩道:“这位你应该不陌生了吧,我们这里的最高指挥官,诸葛亮。”

诸葛亮下巴微抬,眼角略略眯起,像是从上而下审视着元歌的反应,元歌心里悄悄说了一句我知道,而后点了下头,小声唤了一句:“诸葛长官。”

诸葛亮闻言神色倒松动了一些,眼里仿佛泄露几丝玩味的光,却不回应。刘备最后伸手朝向一直握着刀叉默默进食的扁鹊,笑着介绍:“这是外援医师,嗯…严格来说不算是蜀的人,但确实帮了我们很多,对了。”他一敲掌心,头顶的雀儿震了一下,扑棱着飞到半空,“医生不原也是帝国的人,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。”

他这句八成只是逗趣的玩笑,元歌脑子里的警钟却咣得一声被重重击响,震得他双耳轰鸣一时有些发懵,他用力攥紧掌心,妄图用指甲嵌进肉里的刺痛克制住眼前不断往上涌起的过往画面,诸葛亮观察极微,立刻侧身摁住他的肩,低声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元歌差点就要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一句久违的刻在他心尖上的称呼,硬是咬着下唇吞回去了,一阵轻微的眩晕后,他听见扁鹊的声音平淡而冷然地传来:“我以前只看死人,不看活人,帝国人多得像蚂蚁,你叫我怎么一一辨认?”

元歌吊起的心一下沉下去,好似从油锅里捞出来一下掷进冷水,滋拉一声,再不冒焦灼的火苗,只有余韵还在突突跳疼。诸葛亮放开他,逼视道:“你认识他?”

虽不知因何原因,元歌甚至无从揣摩扁鹊的心思,他隐隐觉得扁鹊对自己应该仍留有印象,却不明对方出于何等心态为自己留出一截退路,他摇了摇头,淡声道:“没有印象。”

杯子里的咖啡见底,盘子里搁着的两块方糖却从始自终都没被碰过,扁鹊放下素色的瓷杯,道:“听说帝国收为己用的机械师都已注射过影响记忆紊乱神经的药物,在这种药物的作用下,人容易紧张焦虑,看见什么会产生不必要的幻想。”他抬头瞟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元歌,继道:“伤患失血过多,比起合成药,我更喜欢用老方法调理,枸杞,桑椹,熟地,随便这些炖一锅煮了给他每天灌下去就好。”

元歌的脸色一瞬变得很难看,仿佛比被诸葛亮从边境带回来时还要不见血色,就像他脑子里浮想出来的那锅大杂烩一样,又酸又苦又涩,他有些僵硬地扭过头,轻轻扯了扯诸葛亮的衣角,意思很明显,我能不能不喝那玩意?

诸葛亮愣了愣,元歌的动作做得太顺溜,连他自己都没发现,诸葛亮却心头一悸,在更早的学生时代,元歌就有这个无意识的小习惯,每当他想逃避什么不可抗力,比如每学期一度的体能考试,或是被他不想搭理的人讥讽欺负了,此处点名司马懿,他就会悄悄挪着步子移到诸葛亮身后,伸手拽一下诸葛亮的衣摆,也不是说非要诸葛亮帮他出头或为他解决各种疑难杂症,只是拉着他的衣服一角,元歌莫名就会感到安心。

诸葛亮侧身,衣角滑溜地从元歌手中抽出去,元歌怔了一下,讪讪收回手,诸葛亮斩钉截铁道:“之后集齐材料就让人做了给你喝。”元歌两道眉立刻苦兮兮地挂下去,诸葛亮慢悠悠道:“虽然他对付死人招数更多,但好歹也不会把活人医死,我说过,在这里,你唯独只有求死无法做到。”

扁鹊不置可否,用洁净的餐巾掖了掖嘴角,起身道:“迎新会这种东西我没什么兴趣,你这儿既然还有百十来个伤患等着我去看,我就不陪你们吃饭了。”

待扁鹊离开,他先前坐的位子便让给元歌。元歌端正坐在餐桌前,瞄了一眼旁边诸葛亮夹着黄油炸得酥脆的面包片,望了一眼对面一个个盘子里品种多样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的餐点,最后视线落下来,有些哀伤地垂目盯着自己面前一碗连星点油光都找不到的清粥。

黄忠性子直爽,探头看了一眼元歌清汤寡水的餐碗,疑道:“我们有这么节省吗,人都瘦成那样了,还不给吃点好的。”

诸葛亮将面包片送进嘴里,从容优雅咬了一口,目不转睛,淡淡道:“养伤前三天不得碰油与糖。”

元歌用勺子搅了搅浮在稠汤里的米粒,心里叹一句好吧,慢慢舀着喝下。早餐用过大半,刘备放下刀叉,状似不经意轻飘飘来了一句:“关于这次边境冲突,虽然吴那边没有直接涉及,但是我们怎么说也还处在结盟期间,昨天他们发来消息,想邀我们去他们的地盘探讨战后恢复及下一步策略等问题。”他顿了顿,见大家一个两个都沉默等他下文,继道:“为掩人耳目不被帝国所警惕,他们将召开一次宴会,以他们最负盛名的海军上将二十五岁庆生宴为名义,邀我前往。”

元歌在帝国过了太久封闭式生活,对外界情形不甚了解,他隐约听过帝国之外其他势力的名号,也对传闻中某一位擅长海上作战的将领有点印象,正兀自回想,就听诸葛亮在他身边问了一声:“周瑜?”

元歌陡然抬头,下一瞬他意识到自己在诸葛亮面前已经露出太多不自然的表现,连忙又舀了一勺清粥含进嘴里,吞咽太猛,反倒连连咳嗽起来。诸葛亮被他这番动静吸引了注意,侧着眼珠的模样像是在责备他为何总是不够小心仔细。元歌捧起水杯饮了一口,清润的凉水滑入食道,勉强把心里头那一点震惊堪堪抹匀些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他以为勉强躲过扁鹊那一关,没想到冷不丁又听到熟人的名字。

前不久他还在诸葛亮保存的相册里见过的那个人,乌黑的长发,火红而鲜亮的眼,俊秀的面孔上总笼着一层傲气,当然对上诸葛亮,就会变作不甘而懊恼的咬牙切齿。

短短一两天,元歌记起太多过去的事情,晦涩的,明丽的,纷至沓来,一层一层压在他眼膜上,堆挤得让他感到有些目眩。

“不要告诉师兄。”
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而飘渺的回忆中蛛丝般生出来,幽蓝的矿石被他紧紧攥在手里,凹凸不平的棱角硌得掌心细肉生疼。漫漶而陈旧的画面里,周瑜站在他跟前,皱眉问他:“你有几成把握能解读太古馈遗的奥秘。”

八年前的他抬头,目光坚韧:“我可以,但是他们已经追来,我不想再让它影响师兄——各种方面。”

刘备曲指敲了一下桌板,把元歌涣散飘远的神思陡然拽回,他一手抵着下巴,悠悠道:“我总不好意思一个人去见香…咳咳。”他清了清嗓子,正色道:“正事还是要谈的,我需要有几个人和我一起去赴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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